44、南浦月(三)

人那边说要连夜抄口供,估计得在明日才能将卷宗递交上去。”
这小姑娘大概是对他容情了。
这是浮现在张濯头脑中的第一个念头。
说不清是什么滋味,张濯垂下眼摆摆手,让传令的长随退下。
唇齿间溢满苦涩的回甘。
郁仪啊,郁仪。
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。
赵公绥是何等机关算尽,他既敢让陆粤和苏郁仪一起审讯周朔平,分明就是在等她包庇自己。
张濯清楚地记得,前世赵公绥应该也得到过皇帝的允准去过诏狱,他手中藏着一份周朔平的口供没有呈交。若郁仪不上交今日的卷宗,赵公绥就会禀报皇帝,将她同罪论处。
所以陆粤这样的弃子才能被周行章选中、陪同郁仪审讯。
周朔平的毒药,也是赵公绥在那次私下审讯中留给他的。
在赵公绥的计划里,他们全部都是死棋。
张濯不想让郁仪徇私,更不想让自己成为郁仪政治道路上的污点。
但她的这份迟疑,依然轻轻拨动了张濯的心弦。
这是一种别样的酸楚。
前一世的郁仪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停下脚步。
如今,他终究成了牵绊住她脚步的人。
纵然只是短促的一瞬。
作为老师,他或许该责备她的犹豫与踟蹰。
而作为张显清,他心底唯余下一抹不敢为世人所知的、淡淡的欢喜。
他感谢她的犹豫。
但他现在要做的,是让她不要再犹豫。
张濯叫成椿为他备车,他如今已入内阁,自然有下钥后进入内宫的权力。
验过鱼符,张濯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北镇抚司直房门口。
郁仪的直房中没有点灯,张濯却知道她肯定没睡下。
于是他便在此刻轻轻敲响了她的门。
四更山吐月,残夜水明楼。
郁仪拉开吱呀作响的门,张濯独自站在凄清的月色里。
月色浇衣。
“周朔平他......”郁仪才开口,张濯伸出一根手指,轻轻压在了她的唇上。
“不要说,”他语气轻且柔,“做你该做的。”
他是叫她如实向皇帝回禀的意思。
“你......都知道了?”郁仪轻问道。
他的手指温热,眼底一片蔚然。既不点头,也不摇头。
盈盈秋水,淡淡春山。
“你只是这个王朝的一粒铆钉,随时会被倾覆,所以不能走错一步。”
“你要记住,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犯险,包括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