节初时感受不出来,阿碧写了好几遍之后,她才明白过来,阿碧在她手上,写的是一个“家”字。
她愣了愣,随即笑道:“谢谢你,阿碧。”
这马车在路上还碰见了巡防队,好在领头的见赶车的是一老妇,车上坐着的是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子,便也没有多问,便放行了。
任知节在外吹寒风吹得久了,脑子便有些恍惚,她半睡半醒之间还不停地打着哆嗦,连巡防军士上前查看推搡她都没有丝毫回应,阿碧着急,便一直将她紧紧抱着。
她只觉得似乎又陷入了当年冰冷的淯水里,冰冷的寒气透过这粗糙的袄子浸入骨髓,使得她几乎无法呼吸,那原本在她胸口的手炉已经彻底冰冷,犹如水中重铁,压得她心脏跳得越来越缓。她嘴里急促地呼出一缕缕白气,然后伸手拉住了阿碧的衣袖,语无伦次地说:“阿碧……若我这晚挺不过去,你便去找……郭……郭奉孝……张……文远……”她喘了口气,混乱的脑子清楚了几分,然后又摇了摇头,道,“算……算了……就让表哥……以为……我……早就……死了……让张文……远以为……我还活着……吧……”
只感觉到几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脸颊上,她恍惚地笑了笑,道:“我……不会……消失……别哭……但临死前有人能……为我哭……我还是很开心的……”
死了那么多次,这次大概,是最感到不舍的吧。
她想强撑着精神告诉阿碧,她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,然而最初张张合合,却已吐不出一个字,她笑了笑,将脸埋进了阿碧怀中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任知节只觉得周身的冰冷之中似乎混入了一道细细的暖流,那股暖流顺着指尖,一直流进了胸口。原本寂静而无声的耳畔慢慢混入了一丝嘈杂,她勉力凝神听去,是一个嘶哑而含混的喊声。
她皱了皱眉,这声音太含糊,她听不太清。
然而那人喊了太久,渐渐地,她也听懂了。
“到……家……了……”
到家了……
“家”?
“家”在哪?
她想开口问,却发现张不开嘴,而那股暖流却在这时碰上了她那被白布蒙上的干瘪的眼眶,再顺着脸颊向下,停在了她的唇上。
她手指微微动了动。
一只宽大而无茧的手将她冰凉的手虚虚握在了掌中。
“表妹,你回家了。”
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,下一刻,任知节只觉得温热的液体从她的眼眶之中涌出,顺着眼角流下。
她用尽全身力气,才张了张嘴,喉咙发不出任何声响,然而张合之间,却已将那句亲昵的称呼无声地喊了出来。
表哥。
65、雪夜再逢